神学院里遇见鬣狗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它没扑上来咬我,让我捡回一条命,带着惊惧我睡过混乱的第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就急急忙忙将这件事告知了现在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米莉。我的讲述并不全面,还隐隐怀疑是一场可怕的梦。记忆有些支离,只有楼下剩着的半片面包证实了我的经历并非虚假。

    “哦,哦,真抱歉,孩子,我应该昨晚就跟你提起的,忙碌使我忘记了这回事,你一定害怕极了。”仁慈的米莉向我报以最真挚的歉意,硬是塞给我她做的几根法式面包,“拿去吃吧,半夜饿了就在屋子吃。锁好门窗,不要出来,他就不会伤害到你。”

    我收下面包,费力咬了一块梆硬的尖头,用温热茶水配着吞咽:“谢谢,我会吃完它们的,做得真不错,我喜欢蒜香的味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以前也有过鬣狗袭击修女的事情吗?”

    “啊呀,这个,”米莉眉头紧锁,回忆起来,“以前是有的。修女们跟每一届预备修女都强调过不要半夜出门,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就胆子大起来,你知道的,不听劝说的孩子,最后都……”她不再说下去,其中的意思我也大抵知晓了,我们沉默了一阵,为那几个女孩们默默祈祷。

    “好了,我们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做。”米莉领着我走在前面,穿过走廊前往学院的教学办公区域,“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来问我,或者向等会儿我们将要去见的那位请教。”

    我猜到此行的目的:“是神父?”

    学院的修女们也有各自的工作,其中一份工作就是协助神父传教,一位神父通常带领两三位正式修女,修女们会参与神父的日常活动,有的甚至提供家政服务。

    “聪明的孩子,他会喜欢你的。”我们在一扇有两个我那么高的门前站定,冰凉的大门隔绝窥探的视线,泄不出一丝门内声音,米莉小声道,“这位神父刚来不久,现在只有我在服侍,他很独立,基本不会要求我们做什么,这样一来空闲的时间就多得多了。你以后就知道这有多难得啦,我跟过那么多神父……”想起其他麻烦的神父,米莉有些愤懑地叉起腰,吐了口恶气,转眼又恭维了句里面的那位,“只有他,虽然接触不久,我可以说他是位顶好的先生。”

    米莉给了如此高的评价,我猜想大概会是个像拉夫卡一般的人物,慈祥善良。一想到未来的三年我都要跟在他身边,我不由得开始注意起自己的着装。扯了扯修女袍的裙摆,揪几下长袖,再让米莉帮我瞧瞧整体是否体面,好给神父留下一个乖巧的初印象。

    怀着这样的期待,我望着米莉敲门。

    “进。”

    米莉扬起笑容,大门敞开,倾泻出柔和的阳光。

    “早上好,埃文神父。”

    ……

    我一下子僵住,迈进门的腿恨不得再收回去,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跟落地窗前的那个人对视,他似乎也愣了一瞬,很快回复到游刃有余的状态。

    看来我们彼此都对这次突兀的再见感到仓促。

    米莉推了下我的脊背,催促我赶紧上前做个介绍。

    “出乎意料的年轻是不是?”相比我米莉大方多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往前送,“不要在意,埃文神父,任何人第一次见你都会被你惊讶到的,你早就习惯了吧。”

    男人轻笑,摇了摇头,长腿轻松跨了两步跟我保持着一个恰当的社交距离,眼神轻轻落在我身上。我低着脑袋还能察觉到那种注目,身体热腾,仿佛要被他的眼神烧穿,出于礼貌,我不得不回视他了。

    “确实没有想过一个人会被我惊讶两次,也许我该反思为什么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略带调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曾经的棕色长发被剪短了,利落清爽,更显得面部轮廓分明,褪去原先残留的青涩转向优雅成熟,肩膀也更加宽厚,显出有力、可靠的象征,四肢修长,身姿挺拔,即便我长高了许多,他还是那个我仰头端详就能直望进眼眸的人。几年来他在我心中的轮廓没有比现在更清晰的了,他变了很多,又仿佛还刻意留着我可以分别出他的特征。

    米莉修女惊得捂住了嘴:“哦呀,你们认识?”她面对我,又看向神父。

    我听见他说:“是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然后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说,“希望这一定义是准确的,能得到你的认可。”